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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前顯示的是 10月, 2021的文章

墨雪、梅

♫   今年冬日冷得很,沐浴後不怎麼想去屋外掛竿子,方若暮便總將洗淨的牡丹肚兜晾椅上,讓端著早飯的李君羨撿到,一下驚走半屋簷的雀。   男人苦口婆心的勸成效不彰,以致這回酒醉氣不過,便逮著人怒道:「你、方若暮,知不知道肚兜別老亂掛?擱屋裡做甚?」此時酒勁上頭,李君羨難受了會又續道:「放外邊不好麼?非讓它在屋裡隨心所欲、隨風飄搖⋯⋯」   平時男人不這麼發瘋纏人的,至多也只是脹紅了臉拂袖而去,脾氣極好,要是個暴躁點的,惱羞成怒乃至拳腳相向大約都算輕。自從知道李君羨見著女子內著都要臉紅半天,方若暮便起了捉弄心思,這陣子老戳著那人跑,樂此不疲。   而後男人又碎唸些什麼,方若暮沒聽清,但瞧著人一副難受委屈不禁失笑,捺住唇角出聲安撫,「沒事,以後我藏好便是⋯⋯別氣了啊、嗯?」不料末尾沒忍住笑出聲,正好給李君羨聽見了,鬧騰一夜都沒能消停,直至睏意襲來、這才枕在方若暮腿上沈沈睡去。   暖和廂房落針可聞,方若暮吹熄燭燈,終能隨薄淡月色靜下心緒。   打小長大倒沒人會像李君羨這般,替她在意什麼——所謂家人,不過是要自己替方擂宵爭那位置與權利,人人自危,又怎會有人顧著她是否吃飽穿暖,是否傷著凍著?   不過是打探今日在練武場打得如何,又敗了幾人等等。   纖長指掌滿佈劍繭,便是換來了整整七年莫須有的罪名,連看眼自家阿弟都得作賊⋯⋯可謂是可笑可悲。但仔細一想,離了府邸是不錯的,至少好過被所謂權謀消磨殆盡。   此時棲於槐根回首,倒只能見方府府邸被那窩豺狼撕得一地破落。   李君羨這人也是奇怪的很,柔暖靜默地闖入自己生活,雖說只堪堪佔去廚房一隅,卻在無形之中改變太多。方若暮心若明鏡,知曉這人曾飄然而至、總有某日便會飄然離去,從此銷聲匿跡。   不知不覺兩人已相識近兩年,從饞他手藝到暗自想他,卻又不屑去一廂情願,讓脆弱心思輕易攤落。方若暮明白自己暴躁頑劣,與普通女人嬌憨柔美相去甚遠,又怎得配上李君羨這般貼心。   「⋯⋯何苦?」他要受不住這些,本就能逕自離去,不如說自己正靜候那刻到來。這句既是問著睡深的李君羨,也問自己。   指尖微動,將李君羨一頭散亂雪墨理順,方若暮垂落霧紫、覷向男人微醺耳尖,半晌才將玉盞偎上紅唇,苦辣飲盡。   只道無緣,各自安好也是圓滿。   隔日清早,野雀啁啾,枝頭霜雪讓動靜抖落一片。李君羨因著平日習慣早早甦醒,活動下痠澀脖頸,朦朧間瞧見一塊雪軟裙袂,鼻尖縈繞著方...

笨徒與大佛

  方若暮若有所思的含住筷尖,盯著案上剛燒好的樹子蒸魚,魚身側被劃開幾道口子,隱約可見鮮美白肉,裏頭挾著晶瑩湯汁與嫩綠碎蔥,放入口中必是要上一次雲間。   至於為何方若暮對這道蒸魚有莫大信任,便要從對面那個持續端菜上桌的男人說起。   「李君羨,萬祺睿早走了。」雖然是與面前人說著話,但藤紫卻未從鮮魚上移開,鳳眸冷凝瞇起,似乎正等著他落座下筷,隱隱有些催促意味。   聞言微抬墨眸,黔色長墜依著襟子滑落,李君羨一時有些疑惑,半晌才明白過來,方若暮這是在嫌他搗鼓太多菜式。   這量兩人吃著的確是有些多,但男人也沒當回事,逕自笑語:「才幾天沒來就瘦了,自然是要多補著點。」淡然眉眼此時被蒸騰熱氣揉出些許溫和,緩慢化入鬢邊霜雪,多了幾分煙火氣息。   敢情好這是要把人養肥了賣掉——方若暮隨即揮散這個愚蠢的選項,據她觀察,李君羨是真愛下廚。   從一開始收到手做菜的震懾、到現在已經能偷偷期待菜式,不得不說這人手藝真是好到沒話說,但一日幾乎連著三餐的餵,早上穿衣時都能感覺到緊了些。   「少廢話,餓了。」覷著那還在思索是不是能來燉點湯的李君羨,方若暮墨眉揪作一塊,套著繡鞋的足尖焦躁地輕磕桌腳,讓人快點坐下用飯。   男人這才堪從腦中菜譜回神,扶著案緣莞爾落坐。方若暮方才只眼巴巴地瞧,這回終於肯捧起被米飯暖熱的木殼子碗,伸手夾了塊垂涎不已的鮮魚,連著鮮美肉汁送入唇間,這才滿足舒氣,緊繃肩頭鬆落幾分,藤紫漫上薄淡氤氳。   不得不說李君羨是帶來許多好處的,晚上剛練完劍被塞口絲甜的糯米糍,清晨起早了要是人還在,便能吃上一碗白果薏米粥或撕成小瓣煮湯的貓耳朵,切磋也不必像從前一般還得托阿景約地兒時辰,去客房拍會門便行了。   至於阿景,那只本屬於李君羨的大鵰,更是讓方若暮愛不釋手,逮著機會便要揉搓餵養一番,這沒過幾月似乎也是胖了。   這讓原本便不怎麼勤勞的方若暮懶得更加滋潤,近日氣色極好,肅冷的暴脾氣似乎也緩和些。   妥妥地讓萬祺睿斷定師傅先前老臭著臉,癥結點肯定在吃食上頭,畢竟此前方若暮是不怎麼講究的。分明不差錢財,但一張涼去烙餅竟能抵上兩餐,連水都是湊合著下肚,熱湯只有冬日才會喝上一些,還要他拉著才肯出門上館子吃飯。   種種劣跡讓萬祺睿漸漸懂得要帶點外頭吃食供養自家師傅,現在有李君羨盯著,自是落得輕鬆,卻也被自覺發福的方若暮拎著陪練,橫豎都苦不堪言,就是武功大有所長。   一次萬祺...

棲鳳閣記事

    槐根迎秋,孫府上下忙碌的很,哪家夫人訂做的繡金大衫、哪家千金要的陵山香茗,再來便是自家的糕餅。   那濃香的奶酥小糕可是供不應求,棲鳳閣中的秋季珍品,配與香茗滋味絕佳,待客首選,過了便得等明年秋季。晚些天江晚歌來訪指不定還沒能得一塊,要一口恐怕都得偷咬府上留的。思及至此,孫築玉蹙眉半晌,便喚人讓下頭給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備上一盒。   說到這炙手可熱的買氣可就離奇了,當初孫築玉歸孫府,也不見有人敢抬頭瞅一眼。   過了兩載倒是個個口嫌體正直,這些日子讓孫築玉賺了盆滿缽滿,銀錢不要命的送,好似不知道這些東西是經重鳳爺之手。   孫築玉也是好奇,問了下自家護衛,雲石訥然,只道外邊人是這麼傳:「只要不近重鳳爺身,那便沒有大礙。而貨好,自然都是搶著要的。」又慍道,自己跟著爺十載之多,也未有飛來橫禍;而後再惱,嘆要是自己是那府外的尋常人,聽著傳言怕是也會跟著避的,畢竟誰不想活得長些⋯⋯   聽罷,孫築玉斂了眉眼, 垂落眼睫澀然薄淡,雲石一會未見主人答應便急了,怕是自己衝撞,讓爺想起傷心事。正要向孫築玉請罪,便看人袍袖掀動,若似微涼指尖拂了自己緊蹙眉心,不由鬆下眉眼,抬眸望自家爺。   「生死有命,眾口鑠金,又豈是我能左右。好生活著,便是極好的,至於外邊人還要怎麼說⋯⋯隨他們罷。」孫築玉微瞇淺眸,潤聲笑道。話這麼說,也深知雪泥鴻爪,自己心中鬱結難解,面色未顯,思緒仍亂。   也不知是天上的人、還是那留在地上的人忘得快。時流無情,興許過幾年,便再也記不起當初模樣。忘不了是自己,漸漸忘去,也是自己。   「如若雲石想出府看看,我自然是不會攔的。」末尾又道一句,孫築玉吹涼茶湯,好整以暇地覷著邊上雲石。總道其眉眼俊朗,身段精實,最緊要的是武功絕佳,攜著上街遛圈怕是也有姑娘芳心暗許的,此等人才怎能屈居孫府一隅做個貼身護衛。出外闖出個響亮名號,他孫築玉指不定還能沾點光。   雲石聞言不禁愣怔,半晌哂然,同自家爺置氣似地答:「在爺您這過得不挺好,您要想趕屬下走,屬下還不應。」一會便探身,逕自收了孫築玉置於膝頭的杯盞,換上嶄新熱茶。   「剛才吹涼呢。」見茶被收走,孫築玉不由好笑,伸了伸手讓雲石端回來。   「入秋就少喝涼茶罷,屬下還不知道爺近年虛寒了些?」要是落風寒那些生意可又得誰做主。猶憶前年冬日雪虐風饕,孫築玉在外頭奔波數日,一回孫府便高燒不退。   可謂病來如山倒,孫府上下...

重鳳爺

  哈熙爾於街旁與攤販爭辯,遇孫府夫人。   年僅十歲便能言善道,外型出挑,故得孫氏青眼。   攜其回府,府上有故家子弟來訪,正與孫府老爺談得起興,聽了來由,便與哈熙爾一番答辯。辯後,那人讚不絕口,連道此子冰魂雪魄,心明眼亮,為可造之才。   不料約莫一炷香,哈熙爾便坐立不安,逕自告辭,未再久留。   孫靖德見此便命人尾隨,沿街探聽。   這便聞其父長年病榻纏綿,命不久已,哈熙爾上街正是為其購置藥材,不料那藥商意圖坑騙,於是才有街旁辯駁一事。孫靖德思及自己至今膝下無子,見哈熙爾聰穎非常,故起了收養心思。   不日便攜禮拜訪,與哈熙爾之父劉寧寅說明來意,並未拐彎抹角。而那人也溫和豁達,深知自己時日無多。兩人相談甚歡,便將收養一事定下。   哈熙爾平日頗為乖順,這會卻堅持得看顧父親,不願現下過繼孫府。   孫老爺瞭然,憐其孝心,不迫。直至幾月後,其父撒手人寰,方親自前去將人接回。   此後,哈熙爾‧天瑤便改名作孫築玉,成了富賈養子。   孫築玉不負眾望,在孫靖德栽培下學得極好,精通棋理樂理、書畫皆有涉略。做買賣則秤平斗滿,朝陽鳴鳳,小小年紀便頗有信譽。   孫靖德本靖端堂一派,但孫築玉生父是逍遙會一派,交予其的自然也是派內武功。   武功本同源,自有融會貫通之道,於是孫老雙管齊下,親自引著重鳳習武使劍。故其劍承靖端堂孫靖德,道承逍遙會劉寧寅。   二十二歲那年,孫靖德安排了場婚事,而主角正是孫築玉與林家閨秀林黔穎。   說到林家,在槐根鎮也是個有頭有臉的絲織大戶。而這門親事兩家老爺早念了許久,好不容易熬到林黔穎滿十六,這便急匆匆的操辦了喜事。   孫築玉與那林黔穎都是頗依著父母的人,這門親事便這麼成了。   也因如此,孫築玉與林黔穎間更似友人。兩人在洞房花燭夜達成協議,直至十七歲林黔穎點頭,這才圓房,結束了有名無實的關係。結親並非兩人所願,但因林黔穎懂事、孫築玉總是讓著,故也相敬如賓全無爭吵。妻子想做什麼、想要什麼,在限度內孫築玉會成全。   然而好景不常,商場上恩怨繁雜,林黔穎正因不會武功,而成了孫築玉軟肋。那林家仇家在林府找茬不成,便將主意打上了孫府少夫人,趁著一次晌午孫築玉查帳,將林黔穎劫了去。   不料其不甘受辱、就地自刎,屍身送回孫府早已涼透,香銷玉沉。孫築玉慟怒,罕見驚霄劍出鞘,一夜便將那仇家十幾口人屠盡,直至隔日才如無事人般回了孫府。      孫靖...